乡味

　　父母总带我回老家过年。

　　每逢新春佳节，这个原本安静的小县城便会开始热闹起来。家家户户旧门框刚贴上大红的新对联，大大小小锅里油炸糍粑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，长辈们齐聚一堂，在餐桌上把酒言欢。

　　乳白色的糍粑在热油里变得金黄，因此也被人叫作油果。在我的印象里，父辈从不会用普通话称呼它，似乎只有地道方言，才能娓娓道出一家人对这种美食的眷恋。刚出锅的油果冒着热气，金黄通透，外酥里嫩，最为诱人。小时候，长辈们总要把刚出锅的油果放进蒸笼，蒸透才让吃，说是怕我们上火。油果，便又成了治愈游子漂泊心灵的一味良药。

　　鱼，也是除夕时我们家餐桌上一道必不可少的美食。爷爷总会提前几天问乡下亲戚要来活鱼，在除夕夜之前宰杀洗净，做成可口的美食。一条，可以做成好几种不同的菜肴。鱼头，是必须用来炖汤的，做成的鱼汤，呈漂亮的奶白色，表面漂着青翠的葱花，甘旨肥浓，余味无穷。江西人嗜辣，剩下的部分，常被用来做小炒鱼。煎至焦黄的鱼与爷爷自制的辣酱融合在一起，散发着热烈而喜庆的香气。中国人讲究年年有鱼，长辈们一边吃鱼，一边畅聊着对来年的期望。鲜香肥美的鱼肉里，承载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与祝愿。

　　扣肉、腊肉、板鸭、香肠等肉类与冬笋、萝卜等食材搭配在一起少了分腻味，多了分平衡。那之中含了几种不同的味道，藏了几分老百姓独有的情怀，那是大城市的米其林餐馆做不出的人情味。

　　爷爷爱酒。家里放着她和奶奶自己酿的米酒，葡萄酒，红枣甜酒，还有拿各种各样药材泡制的药酒。每年除夕佳节，便也成了子女团聚共饮美酒的时候。很小的时候，我还住在江西老家，曾见过奶奶酿酒，也还记得她的手在发白的米里不断搅动着的样子。那时只觉得，奶奶会魔术，能变出酒来。长大再牵起那双手，发觉上面已是沟壑深纵，心里又忽的多了几分酸涩。

　　赣南的脐橙，以多汁味甘闻名。酒足饭饱之后，清甜的果肉下肚，便能把留在食道的油腻感一扫而光。乡下的树林里，爷爷曾经种了几十棵脐橙树。清明下乡扫墓，正值那大片大片橙子树开花的时节，橙花的芬芳夹杂着湿润的青草香，沁人心脾。

　　一切思乡，怀旧的情绪都在丰富的气味中被悄悄地安放，竟让人分不清是味蕾上多一份滋味，还是心里又多了一份情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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